第七章 还不从实招来?

金飘行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爱去小说网 www.57zw.net,最快更新杏花屋最新章节!

    白雪养伤的时候,树上的叶子抽丝一样拔出身子,又急切地在春日里赤条条的摊开自己,贪婪地享受日光浴;而小草们由星星点点的浅绿,连成一片一片的深绿。春天加紧时间催发一切生命,同时也唤醒沉睡的欲望。

    白雪惦记着,等上工的第一天,要把水壶还给金三山,也要当面说句谢谢。那天晚上突然崴脚,突然遇到他,又突然被知青接走,总还是欠他点什么,最起码欠他一声谢谢,这两字虽说轻飘,总比默不作声的好。

    早晨天空蓝得精致,像块蓝色的绸缎,被太阳温和照着,映射出淡雅的光。广袤的天空只能看到两朵白云,互相沉默的对望着,一朵像抱着膀子的男人,另一朵像扶腰而立的女人。

    白雪被圈了半个多月终于能上工了,欢蹦乱跳地走在赵文军和王美丽前面。这样纯净的蓝天,在哈尔滨和沈阳都是看不到的,她对头顶两朵白云喊:“喂,喂,你们别傻站着,走远点,让我也见识见识万里无云是啥样的呗。”

    只是两朵白云对她比比划划的叫喊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王美丽在后面低低地说了一句:“神经病,脚上的伤难道转移到脑子了?”

    如果换成是王美丽伤了脚,她倒宁愿养上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,呆在青年点总比干活舒服多了吧。

    苞米苗已经有男人大巴掌那样高了,现在正是给苞米苗锄草的时候。

    一个人铲一条垄,领工员给大家分好了工。铲完一条垄按着顺序铲下一条,早晨分完工一直到晚上收工谁挨着谁是不能变的。回头谁铲得不好,谁落了草,谁没把多余的苞米苗用锄头蹬掉,队长检查出来是要批评的,严重的还要扣工分。

    白雪的活照旧跟赵文军和王美丽挨着。铲了约摸有一个时辰,领工员吆喝一声:“歇了吧。”

    男女社员拎着锄头很快就扎到一堆,说笑声和叫骂声像长了翅膀的老鼠天上飞地里蹿。

    几个知青独自坐在一边休息,人没跟社员掺和在一起,眼睛耳朵一起往社员堆里挤,听他们说些不三不四,黄黄绿绿的笑话,有时也看他们一个按倒另一个,做出要扒裤子的动作,被按倒的只好一连声地求饶,在大家的哄笑声中,得胜的扬扬得意,败下阵去的蔫头搭脑溜到一边,尽管嘴上还在给自己找话说:“娘的腿,昨下黑闹肚子,拉得老子腿肚子朝前,要不你也能占了便宜去?”

    得胜的大度地还一句:“好哇,等你腿肚子转回来咱们再较量一下。”一阵哄笑,把落败者笑得更惨重,把得胜者笑得更猖狂。

    白雪闹不懂这些衣裳辍着补丁,胃里揣着苞米碴子,钞票和知识一样短缺,每天起早贪黑在农活上磨损生命的人,哪来这么多的欢乐?他们整日嘻嘻哈哈,打打闹闹,好像这个世界赐予他们别的东西都很吝啬,只有快乐施舍得大度。

    白雪注意到金三山并不在人堆里,他和孙小虎躲在一边下棋。她悄悄凑到近前,两个人的神经都敏锐地感受到白雪的气息,却装作没有发现她。

    白雪见他俩玩的是五道棋,地上横竖画着五条线,组成了十六个格子,每方各执五个子,两子相连可以吃掉对方一个单独行动的棋子,一个棋子突袭到对方两个棋子中间,也能同时把这两个棋子挑杀掉。

    这种田间地头玩的小游戏,当然没有正规的棋子,土坷垃是金三山的兵马,小树棍就是孙小虎的将士。

    孙小虎明显生出几分卖弄,他快速地移动小树棍,想把对手的棋子一口吞掉,结果大意失荆州,被金三山连赢了三局。

    有些恼羞成怒的孙小虎,眼睛瞄着白雪说:“嘿,你来玩,赢他几把,替我出口恶气。”

    白雪小时候经常跟爸爸下围棋,只要是棋类她都喜欢,早就看得摩拳擦掌。听孙小虎让她,也不客气伸手推推孙小虎,让他给自己腾地方。

    白雪跟金三山下了三局,一负一胜,第三局和棋。金三山下五道棋十分老道,白雪第一次就能跟他下个平手,也是不错的战绩了。

    孙小虎一心想让白雪赢金三山几局,好给自己转转颜面,见白雪并没占绝对优势,他像泄了气的皮球,一种威风都被别人占尽的无奈挂到脸上。

    金三山抱歉地对白雪笑笑,白而整齐的牙齿给歉意又增添了一些亲和力。白雪倒不觉得什么,对他下棋时的沉着,招数变化的巧妙,让人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,然后突然发动致命一击很是佩服。

    白雪从身上摘下水壶递给金三山。

    白雪说:“欠你的东西还你。欠你的谢谢可怎么还呢?”

    金三山眨巴一下眼睛,像在记忆里搜索什么。过一会儿说:“我记不得借过你谢谢了呢?”

    “哈哈......”白雪一阵放肆的大笑,这样旁若无人的笑她不记得以前是否有过。她的笑声把社员的视线招引过来,大家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会,并没看懂发生了什么可笑的事。只是觉得稀奇,往常知青并不跟村子里的年轻人亲近,今天倒在一起聊得热闹。

    金三山刚要把水壶往身上挎,白雪指着水壶说:“里面我装了水,你不尝尝?”

    “真甜!好喝。”金三山喝了一口水后,咂咂嘴说。

    孙小虎不用人让,抓过水壶直着脖子往嘴里倒了一气,然后抹抹嘴说:“你俩有啥名堂,还不从实招来?”

    金三山抢过水壶,挎到身上。说道:“强盗,谁准许你喝了?”

    孙小虎伸手又来夺水壶。嘴也不闲着:“你不老实招,一滴水也甭想剩下。”

    “哪来的名堂给你招啊?”金三山用身体挡着他的手。

    “煮熟的鸭子,嘴还硬?水壶跑到白雪手里就是证据,还不从实招来?”孙小虎把握实足地说。

    白雪看孙小虎纠缠金三山紧了,接口说道:“我半个月没来上工,难道你没发现?”

    孙小虎若有所悟地问:“对呀,你回哈尔滨了吧?”

    白雪说:“回什么哈尔滨啊,我是去野杏林看杏花时脚崴伤了,多亏金三山路过那儿。这水壶是他插杏枝用的,我一个人呆在青年点里养伤快闷死了,还好有几只杏花陪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,呵呵,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呀。”孙小虎如梦初醒。

    领工员高喊:“干起来哟!”他把那个哟字拖得长长的,生怕疯闹中的人听不到。

    白雪转身刚要离开,金三山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苞米花递到她面前。说道:“揣兜里,饿的时候可以垫垫肚子。”

    陌生离熟悉到底有多远?也许只是一步的距离。白雪和金三山一下子熟成了老朋友。领工员再分工时,金三山要求把他的活跟知青分到一起。歇工时,城里和乡下的年轻人也聚成了一堆,说笑声有时可以跟社员们一较高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