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士为知己者死

软团团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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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邵敛之放下帘子回过头,只见昏暗的车内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,车壁上倒影幢幢。

    白梓容半伏着车窗,探出头去,不停用手指压着舌根,干呕着将方才宴会中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。洺珺脸色铁青,墨色的眸子深沉不见底,仿佛酝酿着一股风暴,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邵敛之甫一和他打个照面,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——他很久没看见洺珺这般狂怒了。

    白梓容不停地呕出腹中残渣,沿路断断续续地吐出污秽之物。洺珺伸手拍着她的背脊,方才那双盛怒的眸子现在只剩下浓浓的担忧,愧疚和懊悔。他半抱着她,满心焦急却有无可奈何,只能不停地安慰道:“快了,且忍着,太子府快到了。”

    白梓容按着疼痛难忍的肚子,确定再也吐不出来东西,使劲儿推开洺珺,虚弱地说道:“水,拿水出来……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,‘哇’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。

    邵敛之与洺珺皆是脸色骤变。

    “……别摆着这张脸……我还死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洺珺紧紧搂着她,将她的头按在怀里,哑着嗓子说:“你会没事的,一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白梓容有气无力地翻翻白眼,再次强调道:“我死不了……”

    她会这么笃定,不过是想着自己作为一个女炮灰,剧情才刚刚开始,不会这么早就让自己领便当。上辈子她没经历过这次中毒事件,估计是无良作者又临时改草稿,虽然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招,但她能肯定的是,她绝对不会这样子就死!

    四肢越来越无力,头脑渐渐开始昏沉,尤其是腹中更是疼痛难忍,要命的这冤家还搂得死紧,恨不得将她掰成两段。白梓容忍无可忍,又推了推他,“水……”

    洺珺手忙脚乱地从暗格中取出一壶水,白梓容抖着手接过,大口大口地咽下去,又趴在车窗边扣着喉咙吐出来。

    古代没有什么好条件,白梓容只能按照现代的常识拼命地洗胃。等到那一壶水用完,她已经头昏眼花,连抬一下手都没力气,所幸是腹中疼痛减轻了些许,虽然依旧痛苦难忍,但好歹有一线生机。

    白梓容浑身无力地躺在洺珺怀里,借着他的体温温暖自己越来越冰冷的身躯。

    ……接下来,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    双眼渐渐沉重,迷迷糊糊间,只看见昏黄的烛光在洺珺那张俊脸埋下斜斜的影子,垂下眼帘静静凝视她的眸子,内里复杂的神情无力去分辨,只清晰地看到一张苍白面容的倒映。

    白梓容眼神恍惚几下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洺珺拥着她,俯首在她鬓角落下如蜻蜓点水的轻吻,低语道:“睡吧。”

    邵敛之看着他,却有些心惊胆战。

    洺珺隐忍沉稳,怒火越盛,神情越平静,那双眸子就越加渗人。

    只是他平日里总以温文尔雅的面目示人,就连多次遭遇刺杀也是镇定自若,鲜少见到他发怒的模样,以至于邵敛之都快忘了,这人真正凶狠起来,是多么可怕。

    而现在的洺珺,无疑是盛怒非常的。

    饶是这样,他还是硬着头皮问道:“现在要如何?”

    当今圣上身体逐渐衰弱,各方势力蠢蠢欲动,太子之位瞬间将洺珺推到风尖浪口。朝堂上行政颇有阻碍,暗地里刺杀又层出不穷,这次更大胆,居然直接在宫中下毒刺杀……邵敛之颇感头疼棘手。

    他犹豫几下,还是问道:“此次是否又是父亲……”接下来的话并未宣之于口,但彼此都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却不想洺珺摇了摇头,否认道:“不,此次并非邵相。”

    他靠着车壁软垫,闭上双眼,面容罕见地透露出浓浓的疲倦。他说:“是父皇。”

    邵敛之一惊:“是他?!”话落,又惊疑不定地问道,“太子如何肯定?”

    “两次毒不一样。”他缓缓说道,“前两次毒已经查过,乃是西域那边的剧毒,而这次,却是大内□□。”

    他苦笑一声:“那日果然不该教秉桑遇见行刺之事,父皇那边怕是已经忍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邵敛之闻言,沉默半晌,最后只得问道:“接下来该如何?”

    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”他睁开双眼,倦怠之色瞬间退了一干二净,又是那个稳重深沉的太子洺珺,“下了这么久的局,也该收网了。”

    他眯起双眼:“本宫绝不会输!”

    *

    车銮从太子府后门缓缓驶进,洺珺抱着白梓容急急下了车。

    室内,医使大夫素问白严阵以待,之前收到命令来到太子府,还以为是太子有遭遇不测;没想到最后却见到洺珺抱着一名女子冲了进来,意料之外的一幕让他微微一愣。

    所幸他很快就回过神,洺珺刚把人放在床上,他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先掏一粒回命丹,正要扣着白梓容的下巴塞进去,洺珺却一把抬手止住了他,“我来。”

    他端起外间的水杯喝了口水,将丹药含在口中,俯身就捏着她的下巴,唇贴着唇,舌尖顶开牙关将药送了送去。

    素问白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这一幕,回过头冲身后干站着的邵敛之使了个眼色,后者干咳一声,双唇张合吐出‘太子妃’的口型。

    素问白恍然大悟——难怪,原来是太子妃。

    这时洺珺已经渡着顺利让白梓容咽下,起身对素问白道:“快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素问白回过神,连忙点头,上得前来挽袖为白梓容把了一会儿脉,复又掀起眼皮,再看了看舌苔,蹙眉思衬一会儿,又从袖中拿出一卷针布,抽出最细的一根扎进了她的脖子,拿出来看了一阵,脸色缓和下来。

    “太子放心,万幸这位姑娘……太子妃及时将吃食吐了出来,又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胃部,毒性去了些许。”他站起身倒外间,一边磨墨一边道,“虽然如此,但太子妃素身子骨孱弱,这一关还是有些凶险。小臣开几贴药,再一日两次浴疗散去毒性,熬过头三日,以后便可慢慢调养回来。”

    洺珺坐在床边,一边握着白梓容的手,听闻此言,脸色总算缓和下来,颔首道:“有劳了。”

    “此乃小臣分内之事。”素问白连忙稽首说道。

    洺珺点点头,也不再多言,扬声召来门外候着的全德,将药方交与他,吩咐道,“按照方子把药煎好,再着手药浴。”有说道,“再备好马车,送医使与邵侍郎回府。”

    全德领命退下,素问白与邵敛之跟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临出得门前,素问白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屋中一眼,只见洺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,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床上人的鬓发,眼神似是凝视,又似是恍惚。

    他只看了一眼,就连忙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待与邵敛之相携出得太子府,站在门口,他才感慨道:“太子对太子妃情根深种,想来太子妃定是一个才情双全,惊艳绝伦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邵敛之回想了一下白梓容不靠谱的德行,抽着嘴角心道:不,那是太子眼残了而已……

    素问白又戳了戳他,说:“话说,都到了这时候了,你爹要怎么办?”

    他耸了耸肩,不以为然,“都到了这时候了,自然凉拌。”

    闻言,他翻了翻白眼。

    太子一党的都知道,邵敛之之父,当朝邵丞相有逆反之心。

    这几次遇害,虽然太子从不明说,但不少亲信都在猜测,这时候十有八九便是邵相手笔。

    素问白有此一问并非不信任邵敛之,相反,他二人从幼时便是世交好友,他不过是出于担心罢了。

    邵敛之抻了抻懒腰,打了个呵欠,含糊道:“横竖太子已经承诺放我邵家一条生路,你白担心个什么劲儿。”说着胳膊就要搭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素问白‘戚’了一声,挡开他的爪子,轻哼一声:“好心当成驴肝肺,下次不理你了。”这般说着,心里却是放心许多。

    一抬腿迈上了为自己准备好的轿子,他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告辞了。

    邵敛之目送马车在夜幕中驶向道路尽头,又拐了个弯不见踪影,这才辞去了全德准备好的另一架轿子,抬腿慢慢悠悠地行在街头。

    素问白方才的话回荡在耳边,他虽然装作一副风轻云淡,其实心里或多或少,仍是有些介怀。

    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,他不是不清楚的。更甚者,他当年成为太子侍读,也不过是自己父亲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一颗棋子。

    他自小在大家族中长大,对这种尔虞我诈素来有敏锐的直觉,父亲之目的虽不曾说明,却也能猜出一二。原本幼时进宫作侍读,不过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,可随着相处的时间逐渐久远,他的心中却开始动摇。

    旧时岁月中,他亲眼见证太子在宫中艰难地成长,尽管有太后全力保护,但各方势力的谋害不曾断绝。洺珺小小年纪步步为营,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只有邵敛之知道,他是经历了什么磨难,才走到今日。

    甚至,对于邵丞相的计谋,他从一开始就了然于心。

    “月儿真圆……”

    邵敛之停下脚步,抬头只见一轮银盘高高悬挂天边,泄了一地银华。他神情一阵恍然,不由得想起旧时那一幕。

    过去的很多细节他都忘记了,唯一在记忆中鲜明的便是年幼的洺珺气定神闲的笑容,他说:“本宫知道你为什么进得宫来,也知道你父亲在打着什么算盘。放心,坦白告诉你这些,本宫不是想揭发,而是要你帮本宫一个忙。”

    他的眼眸亮如天边星辰,紧紧盯着他,一字一顿道:“我、要、你、助、我、登、基!”

    也许是他语气太笃定,硬生生把邵敛之震慑在当场。从那一刻开始,他也明白太子并非池中之物,而是真正胸怀沟壑的帝材。

    于是,在洺珺再三保证登基后不追究邵家谋逆之后,他居然神使鬼差地点了头。

    士为知己者死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忽然觉得,辅佐一位贤明的君王,也是不错的选择。

    更何况,他也是存着部分私心的。

    邵家是名门望族,就像一株庞大而枝干繁密的大树,紧紧地盘踞在朝廷这股泥流中。

    只是再兴旺的家族都有衰败的时候,家族子弟在奢靡的生活中不思进取,骄奢淫逸;更甚者勾心斗角,为利谋害……久而久之,庞大的家族只是徒有虚表,内里早就行将就木。

    只差一阵催林之风,就能将它连根拔起,大厦倾颓。

    邵敛之一直在等待机会,一个釜底抽薪的机会。

    而在洺珺的眼中,他看见了家族的未来。